記得早兩年讀犯罪學的書,有一個故事深刻得至今依然記得清楚,即使書中的其他理論,十居八九都忘得一乾二淨。
那是個關於巡警阻嚇力的故事。社會學家(犯罪學是社會學的分科)為了突出巡警制的生存者偏差(survivorship bias)味道而創作出來。故事是這樣說(我把地點換成香港):一天,在旺角行人如鯽的彌敦道,有個人不斷在大叫。警察截停他問他為啥在叫,他說旺角有獅子,他大叫就是為了嚇走獅子。警察回應說方圓十裡也沒有看見有獅子,這個人就反駁說,就是因為我在大叫,把獅子嚇走了,所以警察才看不到。
我們一般以為,警察的存在,可以阻嚇罪犯,以歇止罪行的發生。但這則故事要突出的是,如果這個地方本身就沒有罪行,則無論有沒有警察,也一樣沒有罪行──反而,警察的存在騎劫了「沒有罪行」的本身,硬把和平歸功於警察的出現。這接近統計學上的存在者偏差──關於這偏差,Read for Joy 說了個很好的例子,這裡簡述如下:二戰時英國為增強戰機的戰鬥力徵求專家意見。一派專家分析根據搜集到的戰機殘骸,建議應加強機翼裝甲,因為殘骸中的彈孔集中在兩側機翼;但另一派卻認為機翼無關痛癢,反而應加強駕駛倉和機尾引擎的防衛。其後,英國大舉搜集在德國境內戰機殘骸,發現大多戰機均是駕駛倉和機尾引擎中彈,以致連回航到英國的能力都沒有,就在德國戰場墜毀──於是這製造了最初的統計失誤:墜毀的戰機大多機翼中彈,所以戰機墜毀的主要原因就是機翼中彈,故此應加強機翼的防護──但實際上,駕駛倉和機尾引擎中彈的危險性更大,不過有關數據沒有成功搜集到,因為它們在德國已經墜毀。
這裡,還只是靜態的分析,如牽涉到動態的分析,就不得不考慮所謂的「自我實踐預言」。自我實踐預言和剛才的獅子設喻,本質上都有一種無中生有的特色,在獅子設喻中,明明原本就沒有的東西,被說成有,再說成被趕走驅逐;而自我實踐預言,卻將明明沒有的,變成有。自我實踐預言最成功的一次實驗是,一群心理學家在一群學生中,隨機抽幾個出來,跟他們的老師說,這幾個學生很有天資。然後幾個月後,心理學家對比這些學生的成績,發覺他們突飛猛進。心理學家認為,他們「這幾個學生很有天資」的說法,影響了教師行為,使他們特別用心教這些學生,於是學生的成績就進步了──「這幾個學生很有天資」由此變成一種預言,而這種預言正是透過人們相信預言是真的,才使得預言成真。
現在,我用人狼表現一種動態情境。如果我們預測到某人每逢月圓之夜會變人狼,於是我們用某種高科技手段阻止月圓(先放下科學吧),成功在幾年內阻止了他變人狼。在這情況下,我們是獅子設喻中的瘋子,沉醉在自我盲目的信念中,受困於存在者偏差中──幾年內,他始終沒變人狼,以致我們難以評斷他「每逢月圓之夜會變人狼」的真確性,但依然堅稱變成人狼是真確無比?還是,我們變了一個成功的自我實踐預言者──我們預言,取消了月圓,他就不會變人狼,並因應這預言和因應預言而作的行為,使得他到底都沒有變人狼?也即,他根本是人狼,但在我們的介入、操控下,使他不會變成人狼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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